「第一章」——处处诡异
庄园前,虽然月色一如往昔的咬洁,但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刘奶奶迈着苍老
的步伐似乎是有些疲惫,扶着猴王的肩膀拄着拐杖,慢慢走在最前面,像是欣赏
这幅夜色一般,缓慢而又悠闲。身后那一只只小猴似乎很懂事,安安静静的,也
不叫,顶多偶尔嬉戏几下而已,抬着妖骨花的花朵和角蜥王的尸体老实跟随着。
杨存和龙池此时面面相觑,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老实跟在队伍最后头,准
备了一大堆的东西这时都派不上用场,而且对那些看起来娇小却又力大无穷的金
色猴群、凄惨死去的角蜥王和那通体白莹的玉蛇,杨存尽管心存好奇,但也不敢
问出声。
这时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山林里的雾气很重,刚走回小宅院时,天空就已
经微亮。刘奶奶回头一看杨存的神色有些忐忑,马上温声说:「公爷放心,玉环
和高怜心小姐舟车劳顿,我已经点了安神的香料,她们此刻应该睡得很香,不会
惊扰到她们。」
「劳烦奶奶了。」杨存此时心存敬畏,也不敢把她当普通的老人看。尽管以
世俗来说这国公的帽子很高,不过此时在高深莫测的刘奶奶面前,可说连一毛钱
都不值。
「猴王,你们先回去吧。」刘奶奶叹息一声,转身朝九尾猴王嘱咐说:「先
将这毒物好好处理一下,你应该知道我要取哪一部分。今夜之事叨扰你们了,回
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猴王通灵,似乎是听得懂人话,九尾猴王看了看刘奶奶,又回头看了看跟在
身后的龙池和杨存,马上点了点头,然后指挥着手下的猴群抬着尸体先进宅院,
猴群一溜烟的工夫就消失在屋后,没发出半点声响。
天露晨白,此时杨存和龙池忐忑不安的坐在院内槐树下,大眼瞪小眼,谁也
不敢先开口问出心里的困惑。刘奶奶将熬了一夜的杂粮粥和几样开胃小菜端了上
来,眼看着两人紧张得有些僵硬,不由得温和一笑,轻声说:「你们俩啊,怎么
了?」
「这个,前辈……」龙池满心的好奇,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妖骨花、玉体白
蛇、
九尾灵猴还有死去的角蜥王,第一次见识了么多灵物,令他好奇之余也有种
说不出的兴奋。
「先吃吧,吃完再说。」刘奶奶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又转身进了屋内。
这时两人哪还有胃口吃得下?这一晚变故连连,先不说那角蜥王死得那么惨,
单就刘奶奶莫名其妙出现,身后还跟着那力大无穷的猴群还有九尾猴王,原本看
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此时给人的感觉也变得高深莫测。
整个早上刘奶奶不知道去哪忙,没见她再走出屋外,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追问,桌子上的粥都放到凉了,谁都没有胃口吃,甚
至熬了一夜也没有半点倦意,心思全在刘奶奶那让人无法猜测的身份上。
「公爷,龙公子。」好半天,房门这才缓缓打开,梳洗打扮完的高怜心穿着
一袭白色的长裙,衬托着身材的婀娜和容颜的美艳。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睡太晚了,
有点不好意思,立刻走到两人的面前温柔的问了声好。
「睡得还香吧?」杨存转头一看,心里顿时有点痒。一觉之后的高怜心感觉
脸色红润,如同三月的桃花,虽然素面朝天,未有半点粉黛,但显得安静迷人。
那种说不出的清新和粉嫩与绝色的妩媚相比更是添色几分,让杨存心里微微颤了
一下。
「嗯,睡过头了。」高怜心羞涩一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张妈妈呢?」杨存关切的问了一下,心神一个恍惚,朝屋里一看,却看不
见刘奶奶的身影。
「她还在床上静卧着。」高怜心满面欣喜的说:「奶奶昨晚帮她推拿针灸一
下,早上起来让她服了些药,嘱咐她今日不可起身,妈妈今天气色好多了,也不
怎么咳嗽,奶奶的医术真灵啊。」
「哦,刘奶奶呢?」龙池心思全在高深莫测的刘奶奶身上,也没空关心对他
来说等同于陌生人的张妈妈。
「一早就说要出去散一下步,顺便采点草药。」高怜心倒是有些疑惑的看着
两人,好奇问道:「她一早就出门了,你们没看到她吗?」
「哦,应该是我们睡得晚了些吧,奶奶出门早没见著。」杨存连忙应付一句,
只是回过神来和龙池对望一眼,两人心里更是困惑重重。明明就看见刘奶奶朝屋
后走去,屋后就是哪都去不了的悬崖地带,她怎么会不见?
「哦,公爷,那我先去洗一下衣物了。」高怜心也没多想,睡了一夜的她似
乎很有精神,完全没半点舟车劳顿的迹象,殷勤的搬了车上和昨夜换洗的衣服去
洗涤,虽然曾经是大户千金,但却没半点娇奢之气,倒也难得。
「走,看看去。」高怜心一走,龙池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马上就转身朝屋
后走去。杨存也赶紧站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屋子后头依旧是一片普通的药田,眼前悬崖没有半分改变,即使接近日正当
中,但依旧有潮湿的雾气隐隐缭绕着,不过这时谁都没有心情欣赏这烟雾缭绕的
美景,龙池和杨存仔细查找每一个角落,翻动每一块石头,甚至还扒了扒土看看
有没有密道,可是找了半天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到底上哪去了?」龙池一脸郁闷,反复在悬崖边走了半天,就差没跳下去
看看这悬崖是不是真的,不过一看那深不见底的山谷,只要不是想寻死的人,多
半都不会有勇气。
「奇怪,她应该一直没出去才对啊!」杨存也困惑不已,二人一早就坐在门
前,刘奶奶根本没出过门,可现在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人,这院子就那么点大,总
不可能凭空人间蒸发吧?
「上哪去了,她不可能消失啊!」龙池更满脑子晕晕的,甚至还已经趴到地
上像警犬一样四处闻着,充满困惑的说:「有味道啊,刘奶奶的味道有经过这里,
还满新的。可她上哪去了?还有那些猴子不是也到了屋后吗,它们怎么也不见了。」
「鬼知道……」杨存看着他,整个人无语,这家伙这辈子绝对是狗投胎的。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杨存和龙池都瞪大眼睛在后院寻找,几乎翻到连泥土里的
蚂蚁是公是母都了然于胸,然而却连半点收获也没。别说是猴王和刘奶奶的踪迹,
连半根猴毛都找不到。直到日落黄昏的时候,突然前院响起一阵马蹄声,尽管心
有不甘,但杨存还是先到前院,这荒山野岭,怎么还会有人上门?
门口,一辆模样普通的马车规矩停着,车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穿上
好的苏制丝绸,虽然衣着华贵,但却脸色消瘦,略显慌张。此时他已经狼狈的下
了马车,正站在高怜心面前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有些急促的问道:「这位姑娘,
请问师父在吗?」
「您是……找奶奶有什么事?」高怜心也款款行了一礼,闻了一下空气里刺
鼻的药味,语气难免有几分疑惑。
「在下时敬天,乃刘老辈座下的挂名弟子。」名为时敬天的男子虽然惊艳于
高怜心的美貌,不过一听高怜心唤刘奶奶为奶奶,脸色顿时一肃,毕恭毕敬说:
「弟子有急事求见恩师,不知老师是否在家?」
「怎么了?」杨存疑惑的走上前来。
「找奶奶的。」高怜心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把时敬天迎进院内,奉上茶水后
摇着头说:「奶奶现在还在散心呢,出去一天,也没说晚上回不回来。」
「啊?老师不在啊。」时敬天顿时惊恐不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刚坐
下去,屁股仿佛就像被火烧一样,立刻就跳起来。
「什么事啊?」杨存突然有种被忽视的感觉,心里顿时觉得不爽。
「啊,对不起公子,在下有点愚钝。」时敬天仿佛这时才察觉到杨存的存在,
连忙道歉一下。
「刘奶奶还没回来,要不您先小坐片刻吧。」杨存看他似乎很着急,并不是
故意忽视自己,火气也消了一大半。不过自己这么一大批活人站在这儿他居然视
而不见,是什么事急成这样啊?
「坐不得啊!」时敬天苦了个脸,就差没落泪,六神无主的说:「现在杭州
城内可出大事了,要是老师不出手,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可真是丢尽她老人家的颜
面啊。」
「什么味道?」这时龙池缓缓走了过来,动着鼻子闻了闻,疑惑的看了时敬
天一眼,有些不爽的问:「搞什么啊,鹤顶红、断肠草、毒箭木,谁在这里熬煮
这些毒物,也不怕薰到人。」
「这、这位兄台是?」时敬天顿时眼前一亮,并不因龙池怪异的打扮而轻视
他,马上礼貌的问了一声。
「这家伙谁呀?」龙池可不希望接触陌生人,马上警戒的看了他一眼。
「这……」高怜心来不及说话,杨存马上就挥手制止她,笑眯眯的朝那着急
慌忙的时敬天说:「这位是龙公子,一直是云游四方的奇人,他可说是奶奶的第
一位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啊!」时敬天一听,又看了一下眼前的龙池,虽然脸上有着图纹很是诡异,
但却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竟连半点怀疑的想法都没有,连忙扶着褂子双膝跪地,
猛然朝龙池行了个大礼,恭敬的说:「不才时敬天参见大师兄。」
「不是,你……」龙池还来不及回话,杨存立刻狠狠一眼瞪了过去,龙池虽
然不知道杨存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但还是硬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
高怜心在旁疑惑不已,不过也当杨存只是一时嬉戏之举。只是这师徒长幼有
序,似乎不该是嬉戏的话题吧?杨存倒也不解释,给了她温柔一笑,高怜心顿时
娇羞的低下头来,本着女儿家的矜持,心里也有小小的雀喜,似乎这就像两人之
间小小的秘密一样有趣,所以也不开口揭穿。
「好了,你找老师到底什么事?」龙池这家伙摆起架子倒也有模有样,刚才
还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这会儿当真摆起大师兄的架子。
杨存顿时鄙视的瞪了他一眼。高怜心还真是猜对了,杨存就是一时无聊起的
玩兴,倒也不是说刻意想戏弄时敬天,纯粹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是这样的,弟子的家人身中剧毒,烦请师兄诊察。」时敬天仿佛找到救命
稻草一样,赶紧跑到马车上,小心翼翼抱着一个浑身包裹着黑布的小孩子走了过
来。
「先进侧屋吧。」高怜心一看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一行人引进侧屋。
侧屋内,除了一张竹床以外没有其他东西,时敬天颤抖着将那小孩放于床上,
小心翼翼解开孩子身上一层层的黑布,每一层的黑布上都涂抹着一些散发异味的
药物,已经熬烂,不过那药味捣了那么久却是特别刺鼻,别的不说,光是第一层
布上所散发的臭味就差点让人晕厥过去。
布被一层层的揭开,只见布里包覆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此时男
孩的呼吸很是微弱,几乎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度。孩子本该稚嫩的身体上涂满
各种毒物熬出来的药浆,隐隐可见一些裸露的肌肤,本该白晳细嫩的肌肤却变成
紫黑一片,如果不是身中剧毒,不可能出现这种可怕的异象。
「这孩子怎么回事?」龙池表情有些错愕,同时也有点惊讶,上前查看一下
孩子无神的瞳孔,更让他的脸色一时有些严肃。
「您都不知道,这孩子……造孽啊!」时敬天说话的时候脸色一片苍白,彷
彿是想起地狱般的场景,手下意识的抓紧衣摆,隐隐可见已有不少冷汗从他的额
头上流下。
原来近两日原本歌舞升平的杭州城内突然出现妖孽,每逢半夜就会接二连三
的有落单的路人遇袭!每每死状凄惨,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肉块,就像被
野兽啃食一般。城内的百姓顿时沸腾了,纷纷传闻是出了吃肉喝脑的僵尸。官府
虽然夜夜宵禁,却没有半点成效,甚至还有不少捕快也莫名其妙丧命,死状如出
一辙的恐怖。
这下百姓们惶恐了,纷纷带着家眷逃离,躲避这起不知道从哪来的祸事。然
而就在昨夜,时敬天的岳父家也出事了,原本是杭州数一数二地头蛇的陈家镖局
居然也冒出这类异物。当时年幼的外甥被异物抓住,好在家里的武师们视死如归,
忍住惧意将那可怕的异物斩碎,才救回被吓晕过去的小主人。
这陈家可算树大根深,家里陈庆雷老爷子就是杭州乃至于浙江上的一霸,家
里田产家业多不胜数,除了这家镖局以外还有不少营生,老爷子年轻时可是武状
元出身,门下光记名的弟子足足二万有余,虽然当时杭州城内一片混乱,但谁也
想不到有老爷子坐镇的陈府竟然也会遭此不幸。
老爷子妻妾众多,不过连生九女之后才在将近六十的高龄得此幼子,古人重
视香火相传,其宠爱之度可想三。而时敬天的妻子是老爷子的第六女,与这幼子
乃是同母所生,论起来这还是他的亲小舅子,出了这档事还能不着急吗?老爷子
虽然家财万贯,但却为人豁达,不管门当户对,也没半点迂腐的思想,只因女儿
情有独钟,就将掌上明珠嫁给当时还是药房学徒、一穷二白的时敬天,时敬天对
此一直感恩有加,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责无旁贷。
陈家幼子虽然获救,但却那被异物砍了一口,那宛如僵尸般的异物在被斩碎
而死之后,仵作一验,竟发现异物已死亡数日,而幼子从那时开始浑身发黑,毒
性从伤口处开始往全身扩散,高烧立发,冷颤不断,时敬天身为当时城内数一数
二的名医,听闻泰山家出了大事立刻前往,然而即使他医术再好,见了这莫名的
毒状却也束手无策。
当时城内名医齐聚,可面对这孩子身中的异毒也纷纷摇头叹息,妻子眼看弟
弟受此苦难,顿时泪落不止,陈老爷子更是心神一惊,当场昏厥过去。老爷子一
辈子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若是晚年丧子,那可断了他陈家的香火,时敬天束手
无策,只能赶紧带着小舅子,一边为他续命,一边跑来求恩师出手相救。
「师兄,求求您救救他吧!」时敬天说着,已经忍不住落下眼泪,苦苦哀求
着说:「不论是城内各大名医、其他师兄弟也都束手无策,现在师父她老人家又
不在,您再不出手,我泰山陈氏一门可就香火不保了,叫他老人家晚年得过得何
等痛不欲生啊。」
「你们是以毒攻毒吗?」龙池说话的时候脸色铁青,一边走上前替孩子把脉,
一边看着孩子的瞳孔,神色里已经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恼怒,连语气都变得咬牙切
齿。
「没错,我聚集城内的师兄弟和几位名医,也是逼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时
敬天羞愧的低下了头:「此毒诡异异常,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不是见血
封喉,但毒性却异常剧烈。众人想不出解毒之法,只能以毒攻毒,暂缓毒性的发
作,以拖得时间求恩师妙手还阳。」
「你们做得很对。」龙池摸了一下那孩子身上的毒浆闻了一下,点了点头说: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恐怕你们走不到半路就要带他回去发丧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杨存脑子略微一猜,就能猜到伤人的应该是龙池
一手炼制的药尸。可上次见他的时候可没听过药尸有毒,而且看他似乎一直压抑
着愤怒,想必这件事他也不知情,所以杨存先将喝问的话忍了下来。
「我要先看看这毒的毒性。」龙池子说话的同时,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
就将他沉重无比的披风和蓑衣都拿进来,手里更握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大把银
针,神色凝重的说,……「高姑娘、时敬天,你们先出去,别妨碍我救人。」
高怜心自负擅于杏林之术,不过她也清楚自己的水准,此时的时敬天六神无
主,只能将一切希望都放在龙池身上,二人立刻点了点头,走出去以后将大门紧
紧关上。
房内昏暗的油灯下,只有微弱喘息的孩子显得更是可怜。龙池冷着脸,将蓑
衣与披风摊在地上慢慢铺开,蛇群「哗」的一下全散开了,二盘在房子的粱柱上,
杨存这时才看清他的蓑衣和披风里除了大大小小的瓶子之外,还有不少的银针、
匕首、银刀之类的器械。
「毒是你放的?」杨存这时神色略显阴森,冷冷的问了他一句。杨存自问并
不悲天悯人,药尸横行,自然会波及无辜,造成死伤。只是这药尸含毒,却是欲
致人性命,龙池的初衷不过是想找定王的麻烦而已,完全没必要害那些无辜的性
命。
「我没那个空闲!」龙池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堆复杂的器物里二找出他需要
的东西,虽然没有任何解释,语气甚至还有些不快,但不知道为什么,杨存却是
十分相信他的话,一听他这略带恼怒的语气,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一大半。
「还好这些家伙还有点水准,不然这孩子现在都投胎完了。」龙池站起身来,
将孩子身上的包裹物全都丢到一边,双手慢慢拿起被烛火烧得通红的银刀,开始
轻轻刮掉孩子身上厚厚的一层毒浆。
银刀的刀锋烧得通红,轻轻一刮,立刻就冒起一阵显眼的白烟,还带着十分
难闻的味道,那些毒浆也慢慢变得凝固,一小块一小块的被刮落在地。龙池的表
情很是凝重,动作更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刀锋所过之处,刮下毒物却丝
毫不伤肌肤一分。
满地黑块就像干燥的泥土一样,这时孩子身上的毒物已经都刮干净了,只是
此时情景看起来更是骸人。只见幼童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呈现出十分可怕的紫
黑色,从那几乎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生气。如果不是他尚有呼吸,
看起来感觉就像死了很久的腐尸。
「帮我烤刀。」龙池说着,手随意一挥,几把银刀就丢到杨存面前。
杨存也不多说,点燃更多的蜡烛后,就将已经发黑的银刀放在上面仔细烘烤
着。龙池此时也不多说,手握银针,一针一针扎在小孩的穴道上,银针慢慢渗入
皮肤,立刻变得通体发黑,从这一瞬间的变异不难看出这孩子身中的毒物是何等
猛烈。
银刀烤好之后,依旧是火一般的通红,龙池接下之后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小心翼翼看着小男孩身上的部位,猛然在心脏的位置按了一下,神色严肃的测量
着,刀锋慢慢刺了下去!皮肤被小心翼翼剖开,只见这时孩子微弱的咳了一下,
一股黑色的血液瞬间喷了出来。
「怎么样了?」杨存在旁边关切问着。
「这毒太缠人了!」龙池抹了抹脸上被孩子喷了一脸的毒血,将那毒血放到
嘴内尝了一下,顿时咬牙切齿的说:「卑鄙小人,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毒物!虽然
毒性被转嫁到药尸身上还不至于到见血封喉的地步,但这是灵物所产之毒,根本
不是这些普通的大夫所能解。」
「什么灵物?」杨存这方面是个绝对的白痴,自然充满无限好奇。
「我现在还不确定,但绝不是寻常之物。」龙池恨得直咬牙,连眼睛都瞪红
了。他的手快如闪电在孩子身上按着穴道,又扶着他喝下一些奇怪的药物。银针
缓缓转换着位置,每一次扎入的地方都开始渗透出点点黑血。
隔了一阵,龙池就喂孩子一口瓶子里不知名的药,尽管孩子身上的黑血越流
越多,但紫黑的肌肤却开始呈现一种病重的腊黄,虽然也不是健康的表现,不过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比起之前毫无生气的紫黑色好了一些。
黑血的渗透渐渐变慢,几乎是守望半天只能见一滴渗透的速度。龙池虽然脸
色依旧严肃,不过却有说不出的疲惫,不但脸色苍白,同时也布满汗珠。虽然这
过程看似简单无比,但却不知耗去他多少精力,从他满是血丝的眼里就不难看出
他所耗费的心血。杀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现在救人却比杀人难了千百倍。
「我们先出去吧。」龙池说话的时候还叹息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腿似乎
还有点麻,身形有点不稳。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被子包覆起来的小男孩,不知
道为什么,眼里有些说不出的意思。
杨存和他一起出来,两人简单的在井边洗了洗脸和手,算是提了一下神,杨
存洗完后,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不忘调侃的说:「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
居然还会救人,难得,实在难得啊。」
「别提这个,我心烦。」龙池狠狠的用冷水洗着脸,说话的语气里透露着说
不出的郁闷。
「烦什么?」杨存有点明知故问,但也清楚那孩子身上的毒还没有全部清除,
龙池有没有尽力不知道,不过这杀人如麻的家伙也有菩萨心肠的时候,这倒叫人
意外。
「干嘛告诉你!」龙池狠狠瞪了一眼,不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杨存调侃他几句,见龙池神色严肃,也不好意思再开玩笑。细问之下,才知
道那毒虽然暂时缓解,但并不是完全根除,以世俗的药方,这孩子最少恐怕得养
上十年八载才有治愈的可能,而且此毒十分诡异,刚才用掉的几瓶药,几乎是龙
池积存一生、千金难求的妙药。
那些药如果为毒,杀掉千人不在话下,而现在为药,却连救个一人半命都异
常困难。别的不说,光那第一瓶看似透明的液体,竟是蝎子尾巴上的毒液提取出
的精华,要知道,数十蝎子的毒液提取后还不足一滴,那一大半瓶几乎有一小碗
的量。可想而知这十年累积下来的宝贝一次用光,龙池何等心疼。
「我干嘛要没事找事做……」龙池狠狠擦着手嘀咕着,似乎是心疼这些珍藏
多年的宝贝。
「是是,您老功德无量。」杨存笑哈哈的打趣一下,不过看着龙池心疼的模
样,倒也挺能理解。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要掏自己的资本救他,这可不是龙池的
风格,细想一下,也不是杨存的风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武侠热血的事杨存自问很是向往,不过却干不出
来。当日容王世子赵沁华就在眼前被掳走,杨存尚且不为所动,可现在却要如此
费心费力救这个不认识的孩子,还要龙池掏出那么多年累积的资本,现在仔细想
想,这好像没必要吧。
「第二章」悬崖的秘密
两人刚洗完手走出庭院,就见时敬天在大树下焦急的来回走着,一见两人出
现,立刻走上前来恭敬的行了礼,着急的问:「师兄,情况怎么样了?」
此时,屋内已经灯火昏暗,毕竟男女有别,高怜心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意思
陪客晚坐,说了声抱歉就回去休息,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子时了。龙池虽然有点疲
倦,但还是强装严肃点了点头说:「毒暂时压住了,毒性虽然不强,但却特别顽
固。看来只有等师父回来才有彻底治愈的希望。」
「那,我那小舅子……」时敬天一听,顿时失望一下,但也马上打起精神毕
竟身中奇毒,能保住小命已属不易,在他眼里,龙池虽不能妙手回春,不过医术
也已经厉害得足以让他敬佩。
「你先回车上休息,不要打扰他。」龙池满面肃色,一字一句嘱咐说:「这
一夜他肯定安然无恙,但却受不得惊扰,你要是敢贸然前去,收尸的时候你就自
己和你泰山解释吧。」
「是,谨遵师兄吩咐!」时敬天一听也不敢怠慢,担忧的看了屋内一眼,立
刻回马车内休息。自始至终,他对于杨存的话和龙池的身份没有半点怀疑。也许
是他已经六神无主,又或许他认为刘奶奶的大弟子本该这么行径奇异、喜怒无常。
马车停在院外的空地上,时敬天或许也累了,一头钻回马车上后就没有出来。
龙池也掩饰不住疲惫,只靠在槐树边就控制不住睡意,头一低,缓缓的睡了。杨
存此时也突然觉得睡意大增,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打起呵欠。
这几天都没好好睡,现在总算能睡个安稳的觉吧。杨存打着呵欠,本来想挪
动脚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但脑子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猛然蹲下来并伸出手
指查看一下,龙池的呼吸很匀称,也相当平稳,表情显得很安详。
「您该出来了吧。」杨存顿时脸色一沉,所有睡意都被一扫而空。龙池为人
何等谨慎,怎么可能连自己靠近他都没有发觉?他睡得这么死绝对不可能是因为
疲劳,如果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身为朝廷第一钦犯的他又怎么可能活得到今天?
「出来,别再装神弄鬼了!」空荡荡的回音,杨存几乎有些烦躁的怒吼起来。
可这奇大无比的声音在黑夜的山谷里回荡着,别说是身边的龙池,就连刚上
马车的时敬天都吵不醒。屋内之人更没有被惊醒的迹象,杨存心里顿时有几分恐
惧。
「您倒是敏锐。」空幽幽的声音仿佛像是神不知鬼不觉一样,恍惚之间,刘
奶奶慢慢从屋后走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满脸凶色的九尾猴王。
「国爷,子时良宵入睡,正该是养身之时,您怎么不休息?」刘奶奶依旧是
那一身素服,显得和蔼可亲,又特别温和。不过此时脸上却有难掩的疲惫之色,
说起笑来感觉好像也很疲累似的。
「奶奶,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杨存此时不敢有半分大意,本能的
后退一步,警戒的看着眼前的花甲老人。
末生九尾,九尾皆活,灵猴王依旧淡定如水,只是静静跟在刘奶奶的身后,
虽然它一直表现得很温顺,不过杨存根本不敢小看它。它能杀死角蜥王,而不到
半米高的猴群三三两两就抬起巨大的角蜥王尸体,龙池嘴里常说的灵物八成就是
它们,这些灵猴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唉,我只想安享晚年而已,哪有你们说得那么神?」刘奶奶犹豫一下,摇
了摇头,苦笑着说:「本是阳成的故人,你们来此老身甚感欣喜。可有些事你们
不需要知道,老身不会害你们,您又何必咄拙相逼呢?」
「奶奶,杨某虽然信您,却也是不知真相死不罢休之人!」杨存脸色略显苍
白,但还是厉声喝道:「您长年隐居于此深山中,却又为何收了那么多的弟子?
这院子里前前后后诡异甚多,妖骨花、九尾猴还有那玉体白蛇、横死的角蜥王,
屋后更是断崖吊桥,异香四散,你叫杨某如何相信你?」
「您看见……吊桥了?」刘奶奶这时倒是有点诧异,反而惊奇的问了杨存一
声。
「是,昙花一现,如同海市蜃楼。」杨存不隐瞒,也知道隐瞒没什么用处。
「终究不是有缘之人。」刘奶奶呵呵一笑,摇了摇头。看了看旁边的龙池,手一
挥,那猴王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套茶具放在桌上,旁边的小猴群仿佛也通晓灵犀
似的准备好炉火。
一杯香茗,夜半幽静,更是异香奇浓。刘奶奶刚泡完茶,看着已经紧张得几
乎浑身僵硬的杨存,温和的笑着说:「国公爷不必如此拘束,老身就在你面前,
不过一介肉体凡胎之身,您年纪轻轻三丹在身,难道还惧怕老身这柔弱老妇吗?」
「我只想知道我所疑惑的事。」杨存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带有一点嘲讽。
三丹之境……可笑,两个四丹高手都杀不了的角蜥王就那样被猴群轻而易举杀死,
旁边还有那虎视耽耽的九尾猴王,要是它一怒而起,自己恐怕根本就连一回合都
挡不了。
「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刘奶奶叹息一声,轻声说:「那妖骨花是我
种下,本来是想引角蜥王,没想到竟将玉体白蛇也引来了,那小东西虽是灵物,
却非毒无恶,老身不愿伤它性命。种那妖花、捕蜥王,也只是为了获取老身想要
的药材而已。」
「此子……」刘奶奶顿了一下,看了看龙池,苦笑着说:「应该叫龙公子吧,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老身就知道我不得安宁。从他一身的毒蛇和药味,我就已
经知道他是苗族的蛊人。他们向来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心情,荒蛮未开,老身不
想与他密切往来。可此子天赋极高,处处探寻老身的端倪,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肯
放过,这一日倒是让老身心惊胆颤。」
「龙池的为人我信得过。」杨存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也反问自己,为什
么这样一个恶行累累的朝廷钦犯,自己还选择相信他?可事实上虽然仅数面之缘
而已,自己却真的很欣赏龙池的为人,杨存打从心底里完全不相信他真是个穷凶
恶极之人。
「老身也相信他心怀善意,行杀却不为恶。」在刘奶奶说话的时候,猴王似
乎也像心领神通一样,转身打开侧屋的门,慢慢从里头拿出好几条已经没有气息
的毒蛇。
「怎么回事?」杨存顿时心里一颤,本能的站了起来。这些毒蛇是龙池的心
爱之物,原本留它们在屋内是为了守护那名病童,为什么只是一刻的工夫却尽数
死去?
「所以我说我信得过此子。」刘奶奶说话的同时也缓缓接过蛇尸,慢慢将蛇
头轻轻掰开,低声的说:「那幼童身中奇毒,灵物亦药亦毒,不论行医、问蛊还
是从巫之人,谁不视灵物为珍宝?此子虽医毒两术皆高明无比,但对灵物之知却
愚昧得可怜。他身上唯有此蛇有缓毒之用,虽说是最下等之灵物,但除此之外别
无他法。」
说话的时候,刘奶奶轻轻掰开蛇嘴,只见那小小的蛇嘴内已经是溃烂一片,
黑黝黝散发着恶臭。而刘奶奶也慢慢将那苍老手指按上蛇尸的额头,只是轻轻一
扭,原本空白无物的蛇额上竟然在鳞甲间隐隐露出一个小小的角,一个如同指甲
一样不起眼的小角。
「入灵,无名。」刘奶奶说着,将蛇尸递给一旁的猴王,温和笑着说:「这
蛇虽不入灵物之列,但也通晓人性。」
「奶奶,您到底是什么人?」杨存心时心里除了疑惑之外还有点恐惧,看着
那看似淡定的九尾猴王,心里依旧有着说不出的忐忑。
「唉,多说无益,毋需多问。」刘奶奶叹息一声,饶富深意的看向杨存。
「这家伙心还是善的。」刘奶奶看了看在一旁昏睡的龙池,赞许的点了点头
说:「他这些毒物已经入了灵,即使以苗族的蛊法,也不知道费了他多少心血才
炼成,可这会儿居然肯拿出来救人,而且还是救一名素不相识的孩子,实在难得
啊。」
「奶奶,那孩子怎么样了?」杨存在一旁不好言语。龙池这家伙还真是死爱
面子,看那蛇死的时候口腔都溃烂发黑,似乎是他以毒攻毒的结果,这些蛇才会
死成这样。不过他也不当着自己的面干这事,看来这家伙还是不希望被人当成好
人看待。
「毒虽诡,但有个三、两天的工夫也可以解毒。」刘奶奶温慈的一笑,末了
又叹息一声说:「不过这毒满奇怪的,不只有灵物为引,还带着一点点尸腐之息,
感觉上并不是浑然天成,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吗……」杨存也不多说,眼前的刘奶奶高深莫测,看她说话的口气,她
应该已经知道孩子是被药尸所伤,而眼前的苗族蛊王自然是嫌疑最大之人。
「你跟我来吧。」刘奶奶饶有深意的看了杨存一眼后,起身朝屋后走去,杨
存马上跟了上去。
屋后的悬崖,满是浓雾的山谷看起来更是深遂不见其底,一眼望去,倒真是
骸人得很。刘奶奶缓步走到悬崖之前,轻轻问——……「怎么样,你还看得见什
么吗?」
「什么都没有啊?」杨存疑惑的问着,但眉头却忍不住一皱。尽管眼睛里并
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但刘奶奶所站的位置若再往前迈一步,恰好就是吊桥出现的
位置。
「是吗,果然只是昙花一现。」刘奶奶叹息一声,眼朝九尾猴王一看,猴王
似乎与她心有灵犀,立刻慢慢朝悬崖走去。
三步、两步、一步……杨存的冷汗瞬间冒出来。猴王竟然无视那深不见底的
山谷直接往前走,眼看它就要掉下去的时候,杨存却在一瞬间吓得嘴都合不拢。
只见猴王的身体直接悬浮在半空中,而且看它的姿势是手脚着地,不像是飞翔,
更像稳稳站在某个东西上头,然而那里明明就是一片虚无。
「先去拿东西吧。」刘奶奶嘱咐一声,猴王立刻点了点头,继续走着。
没走几步,眼看就要到对面的山谷时,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了,只见空中的
雾气似乎出现像水波一样的扭曲,整个空间有种荡漾的感觉。猴王竟然就这样瞬
间消失于半空中,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存使劲揉着眼睛,完全看不出是哪儿出了问题。
「你再仔细看。」刘奶奶看了杨存一眼,轻叹一声。
只见她手稍微一挥,眼前一切瞬间发生前所未有的扭曲。山谷之间的雾气慢
慢变淡,淡得几乎可说是消失一样。但更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对面那座高山及
气势磅礴的山崖竟然随着雾气的散去仿佛蒸发一样,一点一点模糊,一点一点淡
去,慢慢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这明明有座大山。」杨存震惊无比,使劲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眼前的一切,这时他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看得到山,却看不到桥,终是有缘无分。」刘奶奶叹息一声,手再次一
挥,那道淡淡的雾气也不知从何而来,再次慢慢在眼前聚集,模糊的雾气中,那
座消失不见的山崖再次出现在眼前。
「龙池呢,他也看见了啊!」杨存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我还不清楚。」刘奶奶温慈一笑,说:「有缘者见,这么多年来,我
教的那些弟子们没有一个能看见这座山,你现在就算将时敬天和玉环叫来,他们
也看不见这座山。」
「这……到底怎么回事!」杨存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情
景,心里只有说不完的问号,需要时间理解眼前震惊无比的奇景。
「这是一个灵地。」刘奶奶温笑着,慈声的说:「看得见这座山的人,连你
在内也不过五人,而能一直看到吊桥出现的除了老身以外,就只有一个人了。」
「是谁?」杨存本能追问着。
「高怜心。」刘奶奶满面郑重的说:「昨儿她不仅看到吊桥,也看到山崖,
更看到在山崖上的猴王。她追问老身此处天险是谁架起这座吊桥,说实话,老身
当时比你们还吃惊。当时她还想过去游玩一番,但老身害怕这终究是昙花一现,
一旦她是无缘之人,就可能掉落山崖,所以老身并没有答应她。
「而且阳成也是因为这个……」刘奶奶说话的时候突然眼眶一红,幽幽叹息
一声,似乎有着说不尽的苦楚。
天渐渐亮了,尽管杨存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不过刘奶奶却看了一下时辰,说
是到了为孩子疗伤的时候,所以杨存没办法再追问下去。而这时猴王再次以那诡
异的方式返回,送来几样奇怪的东西之后点了点头,慢慢从那座看不见的吊桥回
到似乎是属于它的山崖里。
侧屋内,天已经渐渐亮了,就在刘奶奶马上就要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嘶
嘶的声响,马上拍了拍脑袋自嘲的笑道:「看老身这脑子,我都忘了那小家伙在
房里放了这么多毒蛇。」
「去叫醒他一起来吧,老身可不能再毁他这些宝贝。」刘奶奶停下脚步,朝
杨存嘱咐一声。
龙池此时依旧呼呼大睡,看样子除了累坏之外,还是刘奶奶动的手脚。如果
是一个睡美人,应该是温柔无比的轻唤,细抚她香甜的睡颜,或者再伴以一个早
安之吻,那才浪漫至极。不过眼前的是一个臭男人,还是一个古怪的臭男人,杨
存可没那么多的心思,直接过去一脚踹到他脸上,嘴里没好气的喊着:「喂,贱
人,起来了!」
连踹好几下,虽然控制了力道,不过也在龙池脸上留下好几个清晰的脚印,
将他踢得浑身直颤。不过龙池却往旁边一倒,直接躺在地上继续睡死,一点反应
都没有。这时刘奶奶仿佛才想起什么,一边羞愧的笑着一边走过来,从袖子里拿
出一片叶子,轻轻塞到龙池嘴里。
「谁,喂我什么东西?」龙池在死般的沉睡中突然感觉嘴里一股清香传来,
顿时浑身一颤,连忙坐了起来,一边使劲呸着,一边将那散发着香味的叶子吐掉。
擅毒者最忌口中之物,对所有可疑的香味和异味更是敬而远之,嘴里前所未有的
清香一下就激起他的警戒性。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杨存在旁边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少触楣头,什么谁死了!」龙池刚想回骂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刘奶奶笑吟
吟的看着他,连忙将脏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说:「前辈好。」
「好了小家伙,快把你的宝贝们安抚好吧。」刘奶奶温慈一笑,转身说道:
「你可能剩没多少了吧,再少了你会心疼死。」
「是。」龙池也不多问,在他眼前这位刘奶奶虽然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不过
却是货真价实的世外高人,高深莫测得令他肃然起敬。
轻轻推开房门,那群毒蛇似乎已经察觉龙池的到来,倒是老实得很,显得相
当乖巧。龙池看了看剩下这些宝贝,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连忙将它们都收到自
己的黑色披风里。地上已经多了几条毒蛇的尸体,似乎是疗伤过后死的,更是让
他黯然神伤。
小孩子盖着薄被,此时虽然脸色饥黄,不过感觉上已经好了许多,原本气若
游丝,即便现在的呼吸还是紊弱,不过却平稳多了。刘奶奶同情的叹息一声,走
上前去慢慢为他把脉,又仔细查看一下他满是血丝、毫无反应的瞳孔,银针探了
点血,看起来依旧有些乌黑,马上说:「这孩子,毒中得不轻啊!
「孩子,你的医术不错。」刘奶奶说话间又赞许的笑道:「他们以毒攻毒的
办法不错,不过你苗家的秘术也高深得很,这孩子的毒寻常大夫根本处理不了,
别说救治,就算能拖延一时也不容易。看来你不管是毒是医,造诣可都深得很。」
「前辈夸奖了。」龙池马上不好意思低下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跟碳
一样黑的脸上竟然有点像是脸红的感觉。
被子一点一点拉开,刘奶奶原本温和的笑脸里顿时有点凝重。这时她慢慢拿
出猴王交给她的那些小瓶子,打开其中一瓶,瓶口一开,空气里顿时有种说不出
的腥味弥漫着,瓶里装的东西好像利用血液熬煮了药材,艳红又带着略显阴森的
黝黑,刘奶奶小心翼翼的扶起孩子的头,慢慢将那些东西灌入他的口中。
孩子在昏睡中本能的苦着脸,但还是任由液体进入他的口腔。刘奶奶没一会
儿又拿出一些黝黑的药浆,慢慢覆盖在孩子头上,均匀涂抹开来。杨存完全看不
懂她在干什么,龙池却在一旁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目不转睛的替整个过程认真
的记录下来。
替孩子换完了药,放了一遍毒血,又在屋内点上了不知道是哪种植物的薰香,
没多久,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干呕出一大摊浓郁的黑血,不停咳嗽一阵之后,
又马上昏沉的睡了过去。刘奶奶这时总算才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示
意二人和她一起出来。
关上房门让孩子有好好休息的时间,刘奶奶便再次坐回大树下,这才感叹的
笑道:「看来我还低估你的医术了,你的用药实在很正确,照孩子的情况来看,
我估计明天他就能醒来,后天就可以下床。虽然身子得调养个一年半载,但能保
住这条命也算他福大命大。」
「哪里,前辈过奖了。」龙池谦虚的低下头,这时的他让杨存看得都想赏他
几个巴掌。那个感觉仿佛就像上夜总会的时候,小姐和你谈精神文明和爱情一样,
不抽一顿实在不爽啊。
「你六个时辰帮他放一次血吧。」刘奶奶活动一下筋骨,看了看龙池后说:
「老身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对五脏含毒之人,你苗族秘术里应该有生血活脉的
方子吧。这山里别的没有,药材和野味倒是不少,中午的膳食也麻烦你料理一下。」
「是,晚辈谨遵吩咐。」龙池似乎一点都不敢怠慢,恭敬得实在有点过头。
「那老身先去休息了。」刘奶奶似乎有点疲累,打了个呵欠之后,又槌了一下腰,
慢吞吞朝屋内走去。
刘奶奶进屋休息了。虽然早晨的庭院风景不错,不过倒显得有些沉默。杨存
这时本想和龙池谈一下诡异的吊桥还有对面山崖的事,谁知这时他却像火烧屁股
一样坐不住,一起身就立刻冲出庭院,似乎是要为孩子准备膳食,龙池的积极度
叫杨存一看都忍不住想摇头。
这家伙未免也太殷勤了,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白发斑斑的刘奶奶吧?杨存联想
着龙池一连串变态的行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不由得恶寒的打了个冷颤,
浑身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一下。